之后千代子和鞠守一同去了学校——两人共同到校的事情还在班级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当然基本都是一些羡慕和嫉妒的话语。
再往后的几周时间里,千代子继续以班级中心的身份体验校园生活的同时,却始终没有对鞠守透露过关于双子的只言片语,更没有提到过那个自己会消失的预言。
如果无法改变结果的话,也就没有提前告诉鞠守的意义了,千代子心想。一方面千代子对自己的思考能力有着天衣无缝的自信,她的自尊心并不允许她在鞠守的面前认输;另一方面,鞠守那不太稳定的精神状态也导致了她对鞠守得知真相后的反应有所担忧,如果左右目真的如月读所说的那样是“不老不死”的存在,擅自向他们出手只会惹出更严重的祸事。
她不希望鞠守去冒险,而鞠守的性格偏偏很可能为了自己的那一套逻辑做出千代子根本不想要的举动。
先前鞠守私下接触双子并擅自认为千代子会为校园生活放弃他,这件事就曾让千代子大发雷霆,之后鞠守也时常会有无法正确理解千代子期望的表现。尽管最近鞠守已经在这方面有了好转,但她还是不放心。
所以,即便几个星期下来千代子始终想不到好的解决办法,她还是坚持着对鞠守保密。
“问题在于……月读说过的话。”
在天台等待去买午餐的鞠守时,千代子独自趴在栏杆边上,思索着已经考虑了好几个星期的事情。
——你的消失不会改变,但消失的前后因果却仍是未知的状态。
尽管当时被千代子斥责为“说谎”,但她只是以为月读说这句话是在安慰她,而对于这个切入点的实际内容,千代子并不反对。
京子的存在也遭到了抹消,按照月读的说法她很快就会因为鞠守向神明的祈祷而回归这个世界,虽然会付出另一个人的代价,但至少刚吾是自愿买单的。
换句话说,仅仅只是“消失”的话,可能并不会像第一眼看上去那么令人绝望。就像很多故事里常用的戏码那样,一个人的消失往往只是开端,而不是结尾。
如果月读所说的那些话不是谎言,这也许就是她所想表达的真正的意思。
(要是这么想的话……“做些什么”和“什么都不要做”会导向HE(好结局)的概率是一致的。)
“‘薛定谔的猫’……虽说其实没什么联系,但果然还是会想到这种东西吧。”
假如将那只猫的生死类比成“千代子消失之后未来的好坏”,那么在实际来到那个未来时间点之前,好和坏的结果就和实验中猫的生死一样是无法得到正确认知的。
(这是个目前还无法被完全解释的佯谬……同样类比到我的情况,就算我为了改变结果而绞尽脑汁,最终的结果如何也依旧是一个“未知”,不会因为我做的事情而产生任何清晰化的趋势。在那个时间点正式到来之前我的所作所为除了让我自己变得更加安心以外并没有太大的意义……嘛,把答案以这种方式做出归结虽然不太好,但的确能让人不那么纠结一点。)
既然“以自己的意愿做一些事情”和“什么都不做”所能带来的结果同样都属于未知,那么,为了不让自己在结果到来的那一刻为先前所做的无用功后悔,还不如选择更加省事的那一个——最终千代子所得出的结论,便是这个。
简而言之,现在应该做的,是等待。
耳边响起有人在通往天台的楼梯上走动的声音,千代子知道那是刚买完午餐前来送饭的鞠守。
“啊~啊……”
在鞠守踏上天台之前,千代子从栏杆边转过身向天台入口处走去。而回想起先前用于自我辩驳的“薛定谔的猫”,她像是嘲笑自己似地自言自语了起来。
“要是平行宇宙之类的东西真的存在的话……”
————————————
很快到了远足的那一天,班主任相当贴心地从学校那里借到了一辆校车方便出行。虽然并非独占校车而是得到了提前使用的权利,但对于期待已久的学生们而言倒也确实算是个锦上添花的乐趣。
“20……21……22……ok。”
乘校车离开学校前,身为临时委员的千代子重新清点了一遍人数。包括刚吾和左右目在内,至少上车前没有任何人缺席活动。
上车途中,刚吾与在车门口等候的千代子对视了一眼,再次互相确认了去神社期间要做的事情。关于“计划”的内容两人私下已经交流过不止一次,千代子也特地多次向刚吾强调了“他会消失”这一点,但后者始终没有因此而产生任何动摇。
(仔细想想这根本就是我挖的坑让别人去填嘛。)
刚吾上车后,千代子看着他的背影心想。
当然事实上,至今为止绝大多数的问题,也的确都是千代子当初一时兴起的恶作剧而引发的一系列连锁。
(所以我才遭到天谴消失了之类的……哈哈。不过要是这种因果能成立的话,哥哥恐怕早就死在不知道什么地方了吧。)
即便只是潜藏于内心的笑声,那虚假的音色也依旧显得十分干涩,或许是真的对自己不得不接受的所谓“命运”感到了一丝恐惧,千代子罕见地在心底对雨栀用到了“哥哥”的称呼。
随后双子和鞠守也先后上了车,此时的左右目依然是他们平时示人的那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仿佛在KTV时看到的那两个眼神只是转瞬即逝的幻觉一般。对于千代子那毫无保留的重点关注,两人最多也只是回以一个看上去还算包含着些许善意的笑容,从未有过正面的回应。
硬要说的话,其实千代子也拿不出足够的证据证明“左右目对她有某种不利的企图”,双子在KTV的那次突然出现和消失、千代子在天台时看到的自己跳楼自杀的幻影,这些只能算是“无法被证实的怪异现象”。这的确引起了千代子的怀疑,并直接导致了在那次KTV过后千代子决定去找那个被鞠守视为“对禁目有着极为深刻了解”的未知人士X——当然也就是千海棠月读。然而,在月读一遍又一遍地强调“左右目是极其危险的存在”之前,或者说在最后月读正面告知千代子“你很可能会因为这对双子而消失”之前,连千代子自己都不觉得他们会对自己造成威胁,这更是侧面印证了左右目“现在”不可能成为千代子明面上的敌人,因为她没有足够的实质性理由。
千代子愈发觉得自己是成了那只被关进箱子里的猫,一切的结果都要等到双子打开箱子才能得以揭晓。
而从鞠守的角度来说,尚未从月读那获知真相的他,自然也不会对那天偶然见到的骇人视线有太多想法。他还在前几天私下找月读问过关于萨斯菲德家族的事情——毕竟几个星期前与千代子一起回家就是为了对这两人身上的怪异现象找个解释,结果直到第二天早上和千代子一起离家返校,他才想起来自己晚上根本没对月读问过相关的问题。
然而月读早已与千代子约好对鞠守保密,对于鞠守的疑问,她只是简单地找了些理由搪塞了过去。
所以在鞠守的眼中,左右目无非只是一对有些奇怪的班级同学。在他拒绝了右目所提出的“牺牲鞠守保护千代子”的提案后,他实际上已经很久没和这两人有过交流了。唯一让鞠守感到奇怪的是,理论上被鞠守拒绝后应该会去寻找下一个“主人”的这对双子,此时却丝毫没有类似的举动。如今他们像是彻底放弃了萨斯菲德家族的荣耀一般,只是作为普通的学生之一享受着属于他们的校园生活。
鞠守上车后,千代子和班主任成了最后两个进入车内的人。而当千代子在自己的座位上坐稳时,等候已久的校车终于开启了发动机。
在种种因素的影响下,这辆开往绝对神社的校车远比千代子想象的要安宁得多,她一直给予了十二分关注的左右目根本没有任何想要做些什么的征兆,另一边刚吾也是上了车就独自找了个角落的座位闭目养神去了。
倒是身旁的鞠守因为晕车翻来覆去地调整姿势结果闹腾了好一阵子。
“唔呃……”
最后鞠守还是和千代子一同调去了能够打开窗户的座位上,在车外阵阵清风的清洗下,半躺在座椅上的鞠守看起来总算是好受了一些。
“……每次你都能刷新我对你‘靠不住’的印象下限呢。”
先前千代子曾为了让鞠守从晕车上分散注意力而特地握住了他的手,现在两人也仍是互相牵着手的状态。不过比起行动上的百般照顾,千代子在言语上倒是一点没放过鞠守的这次丢人表演。
“这种算是……不可抗力……”
“是你体质太差了啦。”
窗外的景色一点点地从城市街景向着偏僻地带渐变,最为醒目的变化证明便是眼中所见的绿色始终在缓慢增多。
(说起来……才过去一个多月吧。)
在二人之间微妙的沉默中,所谓的触景生情意外地对千代子也起了作用,透过鞠守的侧颜所见到的流动的风景正轻轻地拨动着她那长期紧绷的心弦。
(……)
看着窗外路边用于分开道路的栏杆,展现于千代子脑海之中的画面,是她站在天台栏杆上寻死却屡次摔向天台的场景。
以及,也一并想起了她曾经一度抱怨自己的身体和寻死意愿相违背的事情。
(现在……我就算再站上去,也会自己往回跳的吧。)
(……不。)
(说到底,我大概永远都不会再主动站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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